顯赫的馮門姑姪

對北魏孝文帝拓跋宏來說,可是與馮氏女子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。先不說其祖母、文成帝拓跋濬皇后馮氏,孝文帝的後宮先後有兩位皇后與一名妃子是馮氏之子姪。

先說文成帝的皇后馮氏,她是長樂信都人,西城郡公,官兼秦、雍二州刺史的馮朗之女。馮朗原是北燕後裔,因母親被廢毅然投奔北魏。可惜馮朗亦不得善終,因受叛黨牽連而伏誅。馮氏年幼,得以逃過一死沒入宮廷為侍女,幸好她在宮中得到姑母馮昭儀的撫育教導,倒是成了宮中受人注目的少女,所以馮氏十四歲時得以選入文成帝後宮為貴人亦不足為奇了。太安二年(公元四五六年),馮氏被立為皇后。

可惜文成帝享年不永,二十六歲便撒手人寰。北魏有規定皇帝駕崩三日後,其所有器具御服等物皆予以焚毀,當時百官後宮等人啼哭不斷,馮氏眼見火光熊熊,一時悲痛卻絕,意圖自投火中隨先帝而去,幸得左右侍從拚命阻止,才不致悲劇發生。

馮氏無所出,李貴人之子拓跋弘繼立為帝,是為獻文帝,即位時年僅十二歲;李氏則早已依北魏留子弒母之例被殺。當時丞相乙渾見獻文帝年幼可欺,於是把持朝政,事無大小亦以其為最高指示;他曾肆無忌憚地矯詔殺人,牽連的包括尚書楊保年、平陽公賈愛仁、南陽公張天度等等。馮太后雖是女流之輩,卻深知乙渾大權在握意在帝位,於是先發制人於天安乙年(公元四六七年)誅滅乙渾,並臨朝聽政。

獻文帝繼位之初與馮太后關係倒是不錯,可是愈大便愈不滿馮太后的專橫,於是處處與之作對。當時馮太后有內寵名李弈,獻文帝便借故殺掉了他,令馮太后怒火中燒。馮太后意圖除掉獻文帝這顆眼中釘不難想像,而獻文帝亦因鬱鬱不得志而意欲傳位。但獻文帝深知若讓年幼的太子拓跋宏繼位,馮氏繼續得勢自是在所難免,於是打算把帝位傳給叔父京兆王拓跋子推,卻為大臣所阻。最終年僅五歲的拓跋宏繼位,是為孝文帝,獻文帝則為太上皇。不久獻文帝暴崩於永安殿,其時有人傳言是馮太后痛下殺手。

孝文帝秉性孝順,又因為幼失怙恃由馮太后養育,兩人感情自是比較深厚,孝文帝事無大小皆請示馮太后,幸而馮太后謀略甚佳,亦洞悉人心,處理國家大事亦頭頭是道。不過其內寵甚多,每每升官晉爵毫不遲疑,以致北魏朝廷逐漸形成一股以馮太后為首的勢力。

馮氏雖是大權在握,對政局卻多有建樹,她深知政治清明的重要性,於是要求宗室要奉行儉樸,不能歛財自肥,有所犯者,加以嚴懲絕不手軟。

不過馮太后機關算盡,倒是明白終有一天她亦會塵歸故土,為了鞏固權位,她亦無法不跟隨從前多朝太后沿用的舊法子:安排親族女子入主孝文帝的後宮。

當時孝文帝寵愛的是已誕育皇子恂的林氏,但馮太后為了保障馮氏勢力,以北魏固有的「留子殺母」國法為由,把皇子恂立為太子,同時除掉林氏這個眼中釘。然後她把哥哥馮熙年已及笄的兩位庶出女兒召進宮中──本來馮熙的正室博陵長公主已誕育了一女,但由於年齡尚幼未及應選;反而庶室常氏那兩位以美貌見稱的女兒倒已長得亭亭玉立。這次常氏的兩名女兒進宮,令年輕多情的孝文帝眼前一亮,對她們寵愛有加,連曾經魂牽夢縈的林氏也拋諸腦後了。

可惜這兩名馮氏女子命途多舛,較年幼的那個不久病亡,另一位馮氏也不明所以地患病了,結果馮太后只好失望地遣其歸家為尼。孝文帝依依不捨,還不忘約定當馮氏病癒後便會接其回宮。

太和十四年(公元四九零年),權傾天下的馮太后病逝於太和殿,享年四十九歲,謚為文明太皇太后,葬於永固陵。

馮太后雖已離世,孝文帝卻沒有遺忘其臨終意願,於是在太和十七年(公元四九三年)為馮太后服喪完結後,詔立馮熙與博陵長公主所生的女兒馮氏為皇后,同時亦為六宮添設了不少妃嬪。馮皇后姿色雖不及庶出姊姊,但由於出身高貴,秉性謹慎賢惠,因而得到孝文帝的敬重,後宮亦少有爭寵之事。

後宮生活的平靜如水,不期然令孝文帝想起那位曾經備受寵愛的馮氏,偶然跟馮皇后談及,才知道在馮熙遍尋名醫後,終於治癒了馮氏。於是孝文帝把馮氏迎至洛陽,立為左昭儀。

這時的馮氏已非昔日我見猶憐的單純弱女子了,居家期間,苦悶不堪的馮氏曾與人私通,可是一旦回到後宮自然要斷絕舊情。但進宮後卻又發現遲來的妹妹竟然成了皇后,心裡自是憤憤不平,於是依仗孝文帝的專寵,一步步把馮皇后推下台階。

馮昭儀自恃是馮皇后的姊姊,又得到孝文帝的寵幸,對皇后自是禮數不周,更偶有輕蔑之色。馮皇后雖然生性不妒嫉,卻對馮昭儀毫無辦法。後來馮昭儀藉宦官等人散佈謠言,指馮皇后驕恣專橫,卻在孝文帝面前裝模作樣扮賢良淑德。孝文帝一時不察,又因為對馮昭儀盲目順從,於是在太和二十年(公元四九四年)把馮皇后廢為庶人,遷至瑤光佛寺為尼。後來,獲寵的馮昭儀得以繼立為后亦不足為奇了。

馮氏雖貴為皇后,卻只能獨守宮闈,皆因孝文帝連年御駕親征。馮氏得到孝文帝的全權信任,可說是肆無忌憚了。她不僅與中官高菩薩私通,後來還將中常侍雙蒙等人納為心腹。

馮氏恃寵而驕,甚至連公主亦不放在眼內。話說孝文帝的妹妹彭城公主,原是宋王劉昶的兒媳,丈夫去世後寡居多年。豈料馮氏的同母弟北平公馮夙,看上了年輕的彭城公主,於是托詞讓馮氏向孝文帝請求答允婚事。公主一向對馮氏的驕矜淫亂不滿,可是孝文帝不知就裡,竟慨然應允。馮皇后懶理公主意願,打算強行迫婚。彭城公主走投無路,於是攜同家僕侍女十餘人連夜冒雨出走,追尋出征途中的孝文帝,並把馮氏於宮中的所作所為一五一十告訴他。

對於孝文帝來說,馮皇后是自小認識且寵愛的女子,彭城公主的一面之辭自是不足採信,可是連親弟彭城王亦言確有其事,使孝文帝不禁心存疑慮。這時候馮氏得知彭城公主出走的消息,深恐公主向孝文帝告狀危及自己的地位,憂慮之下與生母常氏求助於女巫,祈咒孝文帝一病不起,然後得以仿傚文明太皇太后臨朝聽政。

後來孝文帝自南方回歸,得小黃門蘇興壽密告馮皇后罪狀,於是召來高菩薩和雙蒙等人一一質詢,結果他們與馮皇后之私情和盤托出。孝文帝雖然憤怒不已,卻未忘與馮皇后多年夫妻之情,又念及文明太后的養育之恩,不欲再廢馮氏女,於是在夜裡秘密召見馮皇后,並宣示她與母親常氏的罪狀。

當時馮皇后啜泣不止,哀求孝文帝原諒,並謂有私密之事啟奏,請其摒退左右。孝文帝允之,卻讓長秋卿白整侍立在側。但馮皇后堅拒不語,孝文帝於是讓白整以綿塞耳,並一再試驗確定白整無法聽見二人對話;致使當時馮皇后所言後世無所傳。

事後,孝文帝命彭城、北海王入坐,又說:「馮氏曾經是你倆的皇嫂,如今已是無關係之人,你們進來不用迴避。」二王當然不敢僭越,但孝文帝卻說,馮氏意圖謀害刺殺他,請二王加以盤問不需顧忌;但孝文帝終究不願處死馮皇后,只疏遠了事。馮皇后雖然失寵,卻依舊接受妃嬪朝賀,只有皇太子留在東宮不需朝拜。

不久前線告急,孝文帝再次親征南方,卻不幸染病臥床奄奄一息。他自知死期將至,卻不忘仍舊在宮中肆無忌憚弄權的馮皇后。於是密詔彭城王勰,以皇后失德,若不予以賜死,恐重蹈漢末故事的覆轍,在皇帝死後賜馮皇后自盡,並以后禮安葬,以掩飾馮門之大過。後來北海王與長秋卿白整等人持詔書至後宮,馮皇后得知皇帝死訊,堅稱獲孝文帝寵愛多年不應賜死,深信是眾王矯詔為之。最終馮皇后被逼服毒身亡,死後謚為幽皇后,下葬於長陵塋內。